乾學州界，世家鐘鳴鼎食，舉目一片繁華，但邊緣的小仙城，還是過著朝不保夕的困苦生
如同錢家這樣的小家族，在通仙城尚可作威作福，但在乾學州界附近，備受壓迫，也和普通的散修沒什麼兩
墨畫恍然間，又記起當初在大黑山，抓捕錢家老祖時，隱身在煉邪丹的山洞里偷听到的，錢家老祖對已死的錢家家主錢弘說的那些話︰
“……這世間弱肉強食，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
“修道界也是如此，散修受小家族剝削，小家族受中等家族壓迫，中等家族又受上等世家壓”
“換句話說，散修養著小家族，小家族養著中等家族，中等家族養著上等家族……”
“究其根本，全都是在吸底層散修的血……”
……
錢家老祖是個惡人，他建黑山邪寨，豢養邪修，殺人煉丹，造下無數殺孽，謀求自己的長
但他說的一些話，似乎又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墨畫心情復雜，神色有些悵
顧師傅在一旁察言觀色，見墨畫小小年紀，目含悲憫，不由瞳孔微縮，又親自為墨畫斟了一杯果
墨畫又想起另一個問題︰
“顧師傅，世家趨利……按理來說，孤山城散修原本以煉制‘陣媒’為生，可以過得富”
“這就說明煉制陣媒，也是有利可圖”
“為什麼他們要特意涸澤而漁，采廢了礦山，去煉制那些奢華的靈器呢？”
“多煉一些陣媒，推而廣之，既能賺到靈石，又能普及陣法，不是好事麼？”
“是因為奢華的靈器賺得很多麼？”
顧師傅點了點頭，嘆道︰“這是自然……”
“普通陣媒，是貧窮的底層修士在用，奢華靈器，是奢侈華貴的上層修士在”
“即便都是煉氣境，一千個底層修士，也比不上一個世家子弟的花費”
“我們顧家，雖然也有產業，但營利不高，家產在世家之中算是少的，老祖宗們歷來也對家族子弟約束頗多，不允許鋪張浪”
“但其他家族，尤其是坐擁‘靈礦’，產業無數，家底極其深厚的大世家，就又不一樣了……”
“他們嫡系子弟身上的一件名貴的道袍，怕是就夠一千名煉氣散修，一年的吃穿用度了……”
顧師傅說到這里，神情有些唏
墨畫皺眉，“奢華的靈器，很難煉麼？”
顧師傅搖搖頭，“說實話，這類奢華靈器，在技藝上其實十分尋常，攻伐、護身的效用都很微弱，甚至會為了美觀，而犧牲實”
墨畫不解，“那它們貴在哪里？”
顧師傅嘆道︰“貴在‘身份’兩�字”
“身份？”
顧師傅道︰“一件靈器，用料名不名貴，稀不稀有，出自何等煉器師之手，傳承了多少年技藝，是否限量……這些都是講”
“沒了這些‘講究’，即便你以同等煉器技藝，原封不動煉制出來了同樣奢華的靈器，也會被視為‘贗品’，是不入流的假”
“所以這種奢華的靈器，本就不是普通煉器師能煉”
“另外，世家實際上也並不需要推廣陣媒，普及陣法……”
墨畫一怔，有些意
顧師傅道︰“世家要做的是壟斷，壟斷陣法傳承，壟斷煉器資”
“若普及了陣法，一面陣旗，畫上十六紋陣法，只能賣上三百枚靈石；”
“但只要壟斷陣法，一面陣旗，僅僅只需畫上十一紋陣法，就能賣到三”
“煉器成本更低，靈石利潤更”
“只要陣法壟斷在手里，想定什麼價，就定什麼”
“能躺著賺靈石，根本不需要花心思，再去鑽研陣媒的應用，陣法的優化，和陣學的推廣……”
“這些事情，費時費力，還不會為世家帶來利益，所以也就有了眼下的局面……”
“陣法被世家珍藏，要麼以絕學自珍，要麼束之高閣，要麼就寧願放在角落蒙”
“而普通修士不會陣法，只能仰世家鼻息，無可奈何；普通陣師，沒有陣法傳承，又只能去依附世家……”
顧師傅語氣肅然，神情喟
墨畫皺眉不語，不知在思索什
顧師傅微微側目，打量著墨畫的神色，忽而笑著致歉道︰
“不說這些了，本意是想款待小公子，不想提及了這些掃興的事，請小公子見”
顧師傅又給墨畫斟
墨畫默默喝了，也沒再說什麼，直到宴請結
臨別時，顧師傅只道︰
“下次旬休之時，我差人將煉好的陣媒，送到清州城顧家本家，小公子有空自取便”
墨畫拱手行禮道︰“多謝顧師傅”
“小公子客氣”
顧師傅揮了揮手，在仙鶴樓門口，目送墨畫遠去，微微嘆了口氣，這才轉身離
離開之後，顧師傅在清州城內，采辦了一些煉制陣媒的材料，便乘車返回孤山城
車上，他的徒弟大川也
大川是孤山城土生土長的修士，從小就學煉器，很少離開孤山城，這次到了清州城，見了五品仙城的景象，覺得大開眼
馬車中，大川頗為羨慕道︰
“師父，清州城比我們孤山城繁華了好多……”
顧師傅輕輕“嗯”了一聲，但有些話，他沒有說出
以前孤山城也繁華，雖比不上清州城，但人來人往，笑語晏晏，頗為熱
如今清州城是比以前更繁華
但是孤山城，卻永遠蕭條下去了……
這修界不只有一個清州城，更有數不盡的孤山
這些話，大川涉世未深，並不明白，顧師傅也就沒
車行了一會，大川忽而又想起什麼，看了眼顧師傅，低聲道︰
“師父，您為什麼，對那位小墨公子，如此客氣？”
師父是金丹，是三品煉器
而那位小墨公子，只有築基初期修為，看著小小的，弱不禁風
大川雖覺得，尊重那位小墨公子是應該的，但師父未免將身段放得太低了，竟還不辭辛苦，特意來了清州城一趟，在顧家盤桓等候許久，就只為了花靈石，請那位小墨公子吃
大川很費
顧師傅只道︰“你不懂……”
大川低聲道︰“那位小墨公子，身份很尊貴麼？”
顧師傅想了下，忽而搖頭，皺眉道︰“我也拿不準……”
大川一
顧師傅目露思索，“我托一位堂兄，在族里打听過了，這位小墨公子，雖常在顧家出入，但似乎真的和顧家，沒有什麼血緣關系……”
“他雖得上官夫人看重，但似乎也並非上官家，或是聞人家的親”
“他入了太虛門，對外聲稱是個‘散修’……”
“散修？”大川愣了
顧師傅微微頷
“可是……”大川猶豫道，“他若真是散修，我們豈不是，白示好了麼？”
“不……”顧師傅目光微凝，“尋常散修，怎麼可能得顧家和上官家如此厚待，又怎麼可能，拜入太虛門的山門？”
“那萬一……他真是散修呢？”大川弱弱
“萬一他真是散修……”顧師傅神情肅然，“這反倒是好事……”
大川錯愕，神情不
顧師傅長長喘了口氣，意味深長嘆道︰
“這世間有些苦楚，世家子弟是永遠不會懂的……”
“不親身經歷，不親眼看過，沒在下面活過，是永遠不會明白的……”
大川神情錯愕，似懂非懂地點了點
顧師傅目光微凝，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墨畫那澄澈而悲憫的目光，口中低聲喃喃道︰
“這位小公子，或許真是我們的‘貴人’……”
……
墨畫回到宗門後，有些心事重
他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問
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在考慮宗門、世家、傳承、罪修邪修魔修，還有人販子和邪神的
但卻沒有意識到，乾學州界周邊的一些小州界，小仙城之中的修士，到底是怎麼生活
娘親曾經跟他說的話，又浮現在了耳
“不光是陣師，所有的修士都是一樣，人往高處走的時候，是不會往下面看的……”
修士求道，求的是世間的真
若連這世間的真實，眾生的百態都看不到，又怎麼去尋求真正的天道呢？
一直抬頭望天，又怎麼知道，自己腳下踩的，是真正的大地呢？
墨畫走在太虛門中，抬頭看了看廣袤的天空，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的大地，還順便踩了幾腳，微微點了點
……
七日後，不到一
正在宗門修行的墨畫，便意外地收到了一個儲物
儲物袋里面裝著陣盤、陣旗、陣基三類陣媒，每樣各二十件，是顧師傅煉制好，特意送到顧家，聞人琬又專門差人送到太虛門
墨畫有些驚
他沒想到，顧師傅這麼快就把陣媒煉好，還特意送了過來，顯然對這件事極為上
墨畫心中感激，想著以後若有機會，一定幫幫顧師傅他
之後修行之余，墨畫就開始研究這些陣媒
這些陣媒，看著精巧，但結構也很簡
墨畫是陣師，這些陣媒又是他從煉器譜上抄……“借鑒”來的，所以一眼就看明白
在上面畫陣法也不
畢竟只是基礎的陣媒，墨畫試著畫了幾件，試著用了用，也就大致熟悉
神識御墨，畫地成陣，雖然看著很瀟灑，不太受陣媒限制，但太過張揚，一旦用得多了，被很多人提防，反而會陷入被
因此，墨畫打算以後都用正常的“陣媒”，來施展陣法，也借此掩蓋自己的陣法“才華
試著融入普通陣師的身份，與同門相
以免大家時不時大驚小怪，自己解釋起來也麻
陣媒煉制好了，也畫上了陣法，可以初步嘗試著用一下
墨畫就偷偷聯系顧長懷︰
“顧叔叔，我找到了一個可惡的，殺過人的，在逃的罪修的線索，你替我發下懸賞唄？”
顧長懷沉默了許久，才回復道︰
“你從哪得來的線索？”
墨畫︰“听一個道友說的，他偶然間，恰巧打听到了罪修的線索……”
顧長懷︰“你說的那個‘道友’，不會就是你吧？”
墨畫否定道︰“怎麼可能？”
顧長懷知道，墨畫真要敷衍糊弄起來，嘴里絕沒有一句真話，他也懶得過問了，而是直接道︰
“什麼境界，什麼名字，犯了什麼事？”
墨畫道︰“築基中期，外號‘過江龍’，我只知道他肯定殺過人，其他事我就不知道了……”
“要不顧叔叔，您在道廷司翻翻案底，看看他還做過什麼壞事沒？”
顧長懷沉默
這一刻他感覺墨畫才是“典司”，而自己是個替墨畫打工的“執司”……
但顧長懷有無可奈何，他只能自己去翻卷
墨畫耐心等
過了一會，顧長懷回復了︰
“壞事是做了不少，在山上殺過人，在渡口搶過劫，販賣過違禁的丹藥……”
“販賣過修士沒？”墨畫
顧長懷道︰“沒發現過這類罪證……”
墨畫義憤填膺︰“這個人太壞了！”
而後他又補充道︰“我覺得至少值一千功勛！”
顧長懷一听，氣不打一處
墨畫這小破孩，算盤打得他在乾學州界的道廷司都听到
“你還想自己定價？”顧長懷不悅
墨畫義正言辭︰“不叫定價，這叫懲惡揚善！”
“我接下懸賞，和同門齊心協力，懲治了惡人，道廷司可不要多給一點功勛，贊揚一下‘善舉’麼？”
“懲惡揚善！”
顧長懷無語
你那是叫一點麼？
獅子大開口，張口就一千
顧長懷道︰“五”
墨畫震驚了︰“顧叔叔，哪里有�撒餔式@臣邸 模懇壞毒涂騁話肓耍俊 br />
雖然他自己也是這麼砍的……
“九百！”
墨畫退了一
“五百！”
顧長懷不按墨畫想的套路出牌，把價格咬得很死，一點不
“八百！”
“五百一”
墨畫無奈，“顧叔叔，你這也太摳了……”
堂堂道廷司典司，十點十點功勛加價，也不覺得丟面
顧長懷無動于衷，“這是讓你明白，功勛來之不易，一分一點都十分寶”
墨畫哼了一聲︰“我又不是沒做過懸賞，築基中期的罪修什麼價，我能不清楚麼？”
“至少七百五十！”
“五百二十……”
……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墨畫最終將懸賞的功勛，定在了“六百點
同時若有同行的其他罪修，或是相關的重要線索，另外加
墨畫點了點頭，這才勉強同
六百點，五人做懸賞，平分下來一人一百二十
馬馬虎虎
一百多點不算多，但自己已經盡力
之後墨畫和顧長懷，就開始“密謀”著，如何將這個懸賞發出來，又如何能發到墨畫手
“明晚子時一刻，準時準點，道廷司發懸賞，條件加︰築基初期，二品陣師，水牢術，隱匿術這四”
“你動作快點，若是被別人接去了，可別怪”
顧長懷給墨畫發了訊
而後他又補充道︰
“還有，你記住了，就把這條消息抹去，別留下把”
墨畫連連點頭，給顧長懷回復道︰
“放心吧，顧叔叔，這個我熟，不會為你留下‘罪證’的！”
顧長懷︰“……”
這小子，說得好像我在包庇他犯罪一樣……
顧長懷嘆了口氣，之後就不理墨畫
墨畫將顧長懷的信息記下，然後果然將其抹去
不僅磁墨和不定磁紋消除了，就連次雷紋也抹掉
這種事，墨畫做起來就很“專業”
次日，子時一到，墨畫連陣法都沒練，而是早早地握著太虛令，全神貫注，盯著《懸賞 》里面的任
懸賞 中，有茫茫多的元磁圖文懸賞條
子時一刻一到，其中忽然光芒一閃，多出了一條任
墨畫神識極其敏銳，只一剎那，就發現了條目中的“水牢術”、“隱匿術”、“陣師”……等字
他神識蜻蜓點水般一掃，又在里面發現了“過江龍”三個
沒錯！
墨畫確認之後，“眼疾手快”，一瞬間就點了申請，而另一邊的顧長懷，見到“墨畫”的名字，也一瞬間就同意
這個懸賞條目，剛一出現，就又消失
此時還有不少太虛門築基中後期弟子，正餓狼盯肉一般，盯著太虛令中的懸賞，偶然刷到這一條懸賞，還沒來得及看，轉瞬又沒了，紛紛一臉茫
“怎麼回事？不是新的懸賞麼？”
“我還沒看，怎麼就沒了？”
“可惡，到底是誰啊？手這麼快……不是，神識這麼快……我就眨個眼，就給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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