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安森鹿盯著那封郵件，喃喃地說。
生日？
哦，原來今天是我生日啊，這個老頭怎麼記得比我還清楚……
他點進郵件，看向顯示出來的文字。
安森鹿的手指輕微顫抖，他抿了抿嘴唇，接著往下翻。
“真有你的啊，瞞了我這麼久。”
郵件劃到底了。
怎麼劃都劃不出新的文字。
只有一個圈圈，在一直轉……一直轉……一直轉。
轉得令人惱火。
“煩死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
“為什麼一直都在提這些無聊的東西……”
“不是說好……”安森鹿的眼眸被發縷遮蓋，聲音沙啞，“不是說好，之後還要一起下棋麼？”
他呆了很久，挪動手指，將短信界面往上翻動，有很多條信息，是兩人在這幾個月聊過的信息。
...........
...........
“同學，名字叫什麼？”
“安森鹿是吧，來，和我下盤棋，贏了就讓你入學。”
“有意思，看來平時沒少練。”
“安森鹿，會感到孤獨麼，看你平時在學校也沒怎麼交朋友，多交點朋友是好事。”
“好好學習，但也別把下棋的事給忘了。”
“以後每天中午，吃完飯就來陪我下兩盤棋，這是校長的命令。”
“…………”
“…………”
“走，安森鹿，下棋去。”
“來，下棋，順便喝點茶。”
“吃完飯了沒，下棋。”
“下棋了，臭小子，你傻站在走廊干嘛呢？”
“罰站？哪個老師讓你罰站，叫他來我辦公室喝茶，看著你和我下棋。”
“這是藍山咖啡，外國進口的，牙買加藍山產的，海拔越高，價格越貴。”
“臭小子，什麼叫做肯定是冒牌的，我看你就是不懂欣賞。”
“行行行，別這副表情，我們還是喝茶吧，下次我再去買點好的咖啡。”
“…………”
“…………”
“為什麼這麼看中你？”
“我說了，你有才能，我提點你，是為了讓你這輩子比我活得更好，等以後你干出一番成就，咋倆繼續窩在這破地方下下棋，敘敘舊。”
“真沒骨氣，才十七歲就在這說喪氣話。”
“…………”
“…………”
“還真是一盤棋都沒贏過你，嗯……這我就放心了，你要走的路果然和我不一樣。”
“我活了這麼多年，能教你的道理只有一條，人有時候不能太偏執，如果眼里只有目標，走著走著，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
“…………”
“我是一個失敗的人，窮盡一生，什麼都沒做成，身邊的人也被我弄丟了，不知不覺就一頭白發了，最後……就只能待在這個小地方，喝喝茶過日子。”
“臭小子，我不是想听你安慰我，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
“…………
“今天有事。”
“忙，改天吧。”
“我今天有事。”
“臭小子，別老粘著我，不是還有朋友陪著你麼？”
“哎，急什麼，有的是時間，下次吧。”
“…………”
“…………”
“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怎麼？這輩子都沒收到過祝福短信……行吧，那我這老頭就勉為其難當你的第一條。”
“…………”
“…………”
“你已經是個大人了，要承擔起該承擔的責任。”
“18歲生日快樂，安森鹿。”
..............
..............
“校長，我這個生日……”安森鹿自嘲地笑了，“可過得一點都不快樂啊。”
他靠在床背上，仰著腦袋，久久地注視空洞的天花板。
過了很久，安森鹿才放下手機，他的身形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緩緩走向浴室，擰開水龍頭，熱騰騰的洗澡水逐漸填滿浴缸。
他脫掉衣服，疲憊地浸沒入浴缸中。
半邊臉頰逐漸浸入水面之中，水泡“咕嚕咕嚕——”地冒了出來。
糜爛的精神，浸泡在熱水之中，緊繃的防線一層層瓦解。
思緒，逐漸變得模湖。
安森鹿的心情很復雜。
他從小就喜歡和自己下棋，長大後，本以為找到了個願意陪他一直下棋的人……結果啊，這個人，還是‘他自己’。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過，好像一切又都變了。
不變是，沒人會理解他，只有他自己會理解自己。
變的是，他開始覺得有些失落了。
“心空空的……你說的原來是這種感覺，尤瑞。”
少年低垂眼眸，童中的褐色從未如此暗澹過，好似熄滅的火光，他靜靜地盯著泡得皺巴巴的掌心，輕輕地笑了。
“拜托，我的生活都已經夠亂了，還要再這樣攪合一頓……”安森鹿輕聲喃道，“我好像很久……沒體驗過這樣的感覺了，就不能多陪我說會話麼？”
良久後，他挪過臉頰，從滑落著雨滴的窗戶，看向夜幕時分的東京，城市的萬千盞霓虹燈逐漸暗澹，天空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有幾道身影行走在長街上，他們的背影就好像慢鏡頭一樣，越拖越長，緩緩遠去。
唯有，矗立在市中心的東京天空樹，依舊流光溢彩，綻放著輝煌的光芒。
安森鹿動了動嘴唇，輕聲說︰
“晚安，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