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姬

第八十九章 為學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希行 本章︰第八十九章 為學

    孩子。

    孩子總是被憐惜被善待的。

    宋嬰笑了,道︰“我已經十七歲了。”

    七歲可是稱為孩子,十七歲可不行,她並不是一個要以孩子身份來謀求憐惜的人。

    因為她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會因為你是孩子就善待你。

    “不過我要學的還很多,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孩子。”

    四大師道︰“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孩子還有另外的意思?不是指自己本身,那就是指是別人的孩子....因為她是皇帝的孩子,所以才有此時?

    宋嬰看向四大師,道︰“天有所授,我會接受,不會因為出身自傲更不會因此而自怨。”

    不會因為是大周天子血脈而沾沾自喜,也不會因為權臣狼子野心的殘殺,父母雙亡苟且偷生而怨天尤人,她擔得起大周皇族的尊榮也擔得起磨難。

    四大師看著她點頭,道︰“真是聰明的孩子。”

    宋嬰展顏一笑。

    四大師道︰“不過,也不是這意思。”

    宋嬰微微一怔。

    “不要在意我的話。”四大師接著道,一面邁步向前,“不是什麼話都非要有個意思的。”

    宋嬰應聲是︰“寶璋魯鈍了,所以寶璋才要跟大師學習。”

    四大師道︰“你想學什麼?”

    宋嬰道︰“學天下大道,學治國之道,學大師您教我的一切。”

    四大師笑道︰“要學的還真不少。”邁過門檻。

    “我現在才開始學晚了很多。”宋嬰道,“父皇當年很早就跟著大師,學了那麼久....”

    輕輕一聲響,禪杖頓地,宋嬰的話也一頓停下,耳邊傳來四大師的聲音。

    “但他沒有治好國,也沒有保住自己性命。”

    .....

    .....

    這個寺廟比上一次的要大一些,佛殿也壯嚴輝煌。

    宋嬰抬頭,見日暮霞光中一排佛像慈悲垂目,耳邊四大師的聲音蒼老又沉厚回蕩。

    “所以,你還要學嗎?”

    宋嬰笑了,道︰“大師,當然要學。”

    佛前的四大師轉頭看她。

    宋嬰道︰“就像讀書不一定都會中舉,學醫不一定就能百病無憂,學了治國之道不一定都能治好國,這與治國之道沒有關系,這與我有沒有學好有關系,結果與學習本身無關,與人有關。”

    四大師哈哈笑了,點點頭,沒有說話,忽的又笑了下,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

    “大師?”宋嬰問道。

    四大師看向她一笑,道︰“想到這個問題有人或許會有另一種回答。”

    修閉口禪的四大師難得開口多說話,還說別人,這個人是誰?

    宋嬰沒有詢問,而是道︰“我的回答是錯的嗎?”

    四大師笑了,搖頭道︰“不分對錯。”看著宋嬰,神情和藹,“這世上很多事,無關對錯。”

    宋嬰臉上再次綻開笑容,要說什麼,四大師已經轉過身向後殿走去。

    “來。”他道。

    宋嬰沒有再說話跟了過去,後殿的廊下擺了一張桌子,其上還是上次那般簡單的飯菜,她走過去,接過四大師的佛冠禪杖放好。

    “吃飯吧。”四大師道,自己先拿起碗筷。

    宋嬰應聲是,沒有客氣輕松自在的吃起來,這一次四大師沒有再吃嗆也沒有追憶流淚,但吃了一會兒還是停下碗筷。

    “好吃嗎?”四大師問道。

    宋嬰握著筷子想了想,道︰“比上一次的好吃。”

    四大師哈的笑了道︰“上一次...”又端正了神情,“其實是不好吃是吧。”

    宋嬰一笑嗯了聲點點頭。

    四大師道︰“來這世上吃飯,就是苦。”看著桌上的碗碟,用筷子夾起一塊豆干,“貧賤螻蟻這碗飯不好吃,富貴王侯這碗飯也不好吃,各有各的苦。”

    宋嬰道︰“所謂人生皆苦?”

    四大師道︰“正是。”將豆干放入她的碗中。

    宋嬰道︰“我明白了,知人間疾苦,才是心懷天下。”將豆干夾起放入口中。

    四大師道︰“倒也不用想那麼大,是一個人成為這個人,吃一碗維持生存的飯,都有苦有不易,明白其苦,就能解世間萬事。”

    宋嬰道︰“是,明白了,弟子謹遵教誨。”

    四大師笑了笑,指著碗筷︰“吃吧。”

    至此到送宋嬰離開沒有再說話。

    宋嬰站在門外也還在回味對話。

    “殿下。”宋元忍不住問道,“怎麼樣?”

    宋嬰神情難掩歡喜,道︰“很好,听四大師教誨,真是受益匪淺,孤很期待下一次見四大師。”

    看起來相談甚歡,陳盛王烈陽等人立刻俯身道賀喜殿下。

    宋元跟著道賀,然後道︰“手書大師給了吧?”

    宋嬰道︰“沒有。”

    “給了就...哎?”宋元一怔。

    在場的官員們神情亦是微微驚訝,還是沒有給?

    “大師在教我,我開始學習。”宋嬰道,“手書是在學成後才給的,不急。”

    那是有皇帝在世,有其他皇子相爭的時候慢慢學慢慢等,現在急需登基要手書為證啊,再說誰來皇寺來見四大師不是為了手書,還真為了學習啊,宋元有些急切,忍不住上前....陳盛制止他,對宋嬰施禮道︰“殿下聖明。”

    宋元也回過神看了眼一旁的王烈陽。

    王烈陽卻沒有看他,反而跟著陳盛在點頭也道︰“殿下說得對,學習最重要,四大師就在京城附近,每次見都很方便,殿下可以好好跟著大師學習了。”

    .....

    .....

    寺廟外人馬遠去漸漸安靜,夜色漸漸籠罩,寺廟里陷入一片昏暗,四大師站在佛殿外廊下,在身後一排佛像映襯下顯得瘦小。

    “學了還是治不好國,保不住命...要是那小兔崽子來回答,會說什麼?”他忽的說道。

    話音落,又響起細細的聲音︰“...那還學個鳥啊...”

    這很明顯是自己捏著鼻子自言自語,又嘿嘿笑起來。

    “...想讓我跟你學,拿出點誠意啊....要不你給錢?”

    “...別整那虛的,別灌我雞湯,閑的你,大家有話直說...”

    細聲細氣拉長的聲調在寺廟里不斷響起,恍若夜鳥怪叫,漸漸的聲音沉寂,片刻又一聲輕嘆。

    “連自己要學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叫學習呢....”

    “其實原本也不是為了學。”

    “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父皇的錯,此事無關對錯,只關本心。”

    嘆息聲隨著人影融入夜色中消散。

    .....

    .....

    夜色下的皇城大殿還亮著燈。

    朝事商議到現在,君臣都沒有吃飯,陳盛看著坐在龍案後的神情專注沒有絲毫倦意的宋嬰,少年天子,如果有長輩在,此時此刻會讓太監來勸誡,勤與國事是好事,但也要愛惜龍體。

    然而沒有皇後這樣的長輩了,這也算是一種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吧?

    “這應該就是大師說的人生皆苦。”宋嬰說道,看著在坐的官員們一笑,“做天子這碗飯不好吃,做大臣的這碗飯也不好吃。”放下手里的奏章,“不管好吃不好吃,孤今日都不管你們的飯了,大家且回家吃。”

    官員們都笑起來,起身施禮告退。

    “關于登基典禮的事殿下放心,我等會安排周全。”王烈陽說道。

    宋嬰含笑點頭道︰“辛苦愛卿們了。”

    眾官再次施禮道臣之本分然後告退。

    “宋大人和陳大人且留步。”宋嬰道。

    宋元和陳盛應聲是,宋元看了眼王烈陽,王烈陽沒有絲毫的反對,面帶笑意與眾人退了出去。

    “竟然沒有追問手書的事,且同意準備登基大典。”宋元道,“這老小子肯定沒安好心。”

    “他沒有謀反之心,所謂的不安好心也不過是為自己權欲,不用在意。”宋嬰道,看向宋元,“薛青她如何?”

    這件事宋元早就要說,但宋嬰要專心拜見四大師沒有讓回稟,宋元忙將事情詳細說來,听完講述明亮的宮燈下宋嬰神情依舊平靜。

    “孤知道了。”她說道,又笑了笑,“看來她是不相信孤了。”

    “殿下就是太相信她了。”宋元恨恨道。

    陳盛上前道︰“那些官兵也還沒見到她真人,或許有什麼苦衷....”

    宋元打斷他,道︰“陳相爺,你相信她是那種因為苦衷然後做出這種事的人嗎?”

    陳盛默然,那個少...女做事一向是有自己的主意,欺騙自己是沒有意義的事。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這是逆賊,這是叛亂。”宋元道,“殿下不可再輕待。”

    宮燈下宋嬰站起身。

    “那就平叛殺了吧。”她道,“她既然想要這樣,就如她所願。”

    宋元應聲是,陳盛要說什麼最終垂目沉默。

    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皇權不容玷污,事已至此,只有死路一條了。

    ......

    ......

    “這個薛青果然來真的。”

    宮城外,王烈陽被幾個官員擁簇著走向馬車,一面笑道。

    官員們點頭︰“現在消息被掩蓋,但散開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又有人不解道︰“相爺,我們真不阻止登基典禮嗎?”

    王烈陽道︰“為什麼要阻止,手書沒拿到,民間還有一個自稱真帝姬的,真是從未有過的登基大典啊。”

    背負這樣的聲名登基是一輩子的污點,在臣子面前抬不起頭啊。

    有官員低聲道︰“如果那薛青是真的,將來....”

    如果薛青是真的,此時不管不問,將來勝了,他們是否會被追責?

    王烈陽嘖了聲,道︰“我可什麼都不知道,我是被他們蒙蔽的,不知者不罪,要我們做些什麼,也得先讓我們多少看清一下將來啊.....”

    現在麼,殺一些黑甲衛喊一些口號逃匿如狗,將來如何可看的不太清楚呢。

    官員們笑著應聲是,到了馬車前,有人掀起車簾,有人攙扶,將王烈陽送上馬車,又熱熱鬧鬧的擁簇著沿著御街駛入京城的夜色中。

    京城的夜色中不復往日的繁鬧,街上遍布的官兵讓夜色里行走的人們都加快了腳步。

    腳步匆匆,身影快速的穿過幾條街,敲響了一間宅門,敲門急促,仔細听又有節奏,隨著聲音落門咯吱打開。

    “還是好冷啊,快來壺熱酒,凍得我就要拉肚子了。”那人跺腳搓手夸張的說道,一面急急忙忙的沖進去。

    開門的小廝呸聲笑︰“真是懶驢上磨屎尿多.讓你出去辦事總要這樣那樣.....”

    伴著笑罵門被關上,懸掛的燈籠照耀匾額上知知堂三字。

    拉肚子的人被直接帶到一間房內。

    “春陽少爺讓我告訴大家,得到的最消息她殺了黑甲衛又寫了....”他急急說道,話沒說完,室內有人沖他噓聲,打斷了。

    “知道了。”那人說道。

    知道了?來人眨眨眼,旁邊一人轉過頭對他眨眨眼,來人便恍然,這人是裴焉子的小廝,那沒辦法了,焉子少爺又快了一步,他聳聳肩看向室內,只點著一盞燈,坐著站著十幾個年輕人,此時圍攏張蓮塘。

    燈前張蓮塘手里握著一薄窄紙條凝神看,似乎上面寫了晦澀的天書。

    有一個面容激動又帶著羞澀的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正在說話。

    “.....錢袋是晚上盤賬才發現的。”他手里捏著一個粗布做的小錢袋,扔在街上毫不起眼那種,唯一不同的是上面繡著一個紅色的篆書知字,“書鋪里的掌櫃知道輕重,立刻快馬加鞭日夜不停的親自送來,唯恐其他人說不清,我,我也怕其他人說不清,我親自來...”

    “常樹,知道了知道了,你說了好幾遍了。”張雙桐拍著他的肩頭,越過他肩頭看向張蓮塘,“這三次娘終于說話,說的什麼?”

    一眼看到窄條上其實只有兩個字。

    張蓮塘道︰“干嗎。”

    干嗎,是問他們到處鋪散知知堂標記的書冊文具找她干嗎嗎?楚明輝嘿嘿笑起來。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兩個字念出來,娘們氣氣的。”他說道,搭著一個年輕人的肩頭,粗腰一晃,嚶嚀一聲,“干嗎?”

    年輕人們笑起來,有人拍打楚明輝有人搖頭,但每個人的臉上都難掩激動歡喜。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總是讓人開心的事。

    “能干嗎啊,擔心她嘛。”有人道。

    “怎麼回話?”還有人幾分緊張,“寫什麼?”

    大家以前書信來往多的很,但這次總還是跟以往不同了,年輕人們低低的議論起來,昏暗的室內變得嘈雜。

    張蓮塘的視線終于從窄條上移開了,抬手道︰“筆。”

    張雙桐笑道︰“蓮塘哥終于看懂這兩個字的信了。”

    張蓮塘道︰“是的,看懂了。”看向大家,“她不是在問我們要做什麼,而是問我們,做不做,干不干。”

    哎?什麼?做不做?干不干?

    干嗎?干...嗎?

    是干嗎!室內頓時熱漲,濃墨重重滴落在紙上。

    干!(101nove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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