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衣領被松開，身體開始只依著慣性做拋物運動時，柳葉飛才意識到自己的選擇是多麼愚蠢，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是多麼危險。
藍龍就在他身體斜下方不足二十米的距離，龐大的身軀有如一座山，張開的大嘴宛如黑漆漆的洞穴，兩行整齊的森白牙齒每一顆長度都過了他的身高。即便隔著這樣遠的距離，那濃重的氣息依然燻得他意欲作嘔。
這是一條成年的藍龍，它的體型、力量和戰斗經驗遠遠過自己上次面對的那條雌性青年龍，柳葉飛這樣告誡自己。不管是牙齒、爪子還是閃電龍息，只要挨上一樣，他的人生就到此為止了。
屠龍不應該是這種形式的戰斗啊……
在他看來，標準的屠龍方式應該是提前設置好埋伏陣地，引誘巨龍進入包圍圈，以重型射擊武器集中火力打殘它的翅膀，最後地上的戰士們再致以最後的攻擊——科米爾的亞戎國王去年想必就是這樣做的，即便這樣他還是丟掉了老命。再看看自己，幾乎是手無寸鐵地在空中與巨龍肉搏，身邊的同伴只有兩位女士……
柳葉飛回了下頭，看到海薇正在急劇拉起，重新飛回了高空。看她的動作，似乎無論度還是靈活性比起巨龍來都沒什麼優勢，不敢參與近戰也算是理所當然的了。
……也就是說，身邊的同伴只有一位女士。
柳葉飛放棄了無聊的幻想，定下神來面對巨龍的大嘴。
巨龍本來正張著嘴等他自投羅網，可方才的一瞬間克萊迪爾再次從它頸部下方掠過，巨大的刺劍在它的頸部扎出一個血洞來。吃痛的巨龍下意識低下頭去保護脆弱的脖子，暴露出了臉的正面。
一秒鐘之後，柳葉飛靠近了他的對手，落在它的鼻梁上——或者說撞在它的角上。
藍龍有一個標志性的高大鼻梁，上面長著一對短而粗的角。不管是什麼龍，它們的角都不具備戰斗價值，但那畢竟是一個大而堅硬的東西，柳葉飛雖然已經盡力用雙手雙腳做緩沖，依然摔得眼冒金星。
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他立刻將手上伸出的刃爪往龍的皮膚里插，試圖將自己固定住避免被甩出去。然而這頭龍鱗片的堅韌程度遠遠過了他上次對峙的那條，他用盡全力居然沒能成功。就在他觀察鼻孔和眼楮這兩處弱點哪個距他比較近時，巨龍猛地甩了一下頭，像甩掉一塊泥巴似的把他甩了出去。緊接著它又打了個鼻響，腥臭的颶風混合著大量黏液狠狠地撞上柳葉飛的身體，把他遠遠地吹開了。
眼看與敵人脫離了接觸，再次做起自由落體的柳葉飛無事可干，也只得強行平靜下心情來，把積累到滿值的怒氣槽清空，擺動手臂試著保持平衡的姿勢，免得落地時震動太大傷及內髒。目測高度大約五十到六十米，下方是茂密的樹林，摔死的可能性不大。對于高空墜落這種危險性和刺激性都極大的活動，柳葉飛其實早已經駕輕就熟。
有機會一定要學會飛行……
體型和體力上的差距果真是技術和信念所無法彌補的麼？想想自己居然就被巨龍隨意一個噴嚏給解決了，柳葉飛感到無限郁悶。
再摸摸身體上到處都是的疑似巨龍鼻涕的黏糊糊膠狀物質……
就在他認真思考落地之後是等海薇去把他帶上天再試一次還是跑到石塔里跟同伴匯合的時候，突然腰間一股巨大的拉扯和勒緊力量幾乎讓他感覺自己斷成了兩截。仔細看看，柳葉飛才現自己腰上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系上了一根繩子，沿著繩子往另一段望去，自然而然地看到海薇正舒展雙翼盤旋在高空，雙手扯著繩子的另一端。
她的背後就是月亮，雖然不算很圓，可已經非常皎潔明亮。月影中的欲魔乍看上去宛如最美的天使。
換做平時，如此驚艷的鏡頭足以讓柳葉飛震懾半天。可此時他剛剛受到了沉重的傷害，沒有任何欣賞的心情。雖說是剛開始下落度並不很快，可沒有任何彈性的繩子也說不上什麼緩沖，柳葉飛只感覺肚子上被狠狠地擊打了一下，仿佛所有的內髒都要被擠出來一般……
真不如直接掉下去呢！
不過，轉頭看看另一邊在于巨龍的糾纏中越來越顯得吃力的克萊迪爾，他又覺得此時吃點苦頭也無所謂，能夠盡快再次投入戰斗才是正事。
就在柳葉飛再次調整滿身的骨質利刃準備投入作戰的時候，他突然感覺有些有些不太對勁。海薇正在拉著他上升是沒錯，可這架勢有些乎他的預料，這並不是直線的上升，而是在做圓弧運動……
當他的高度越過巨龍，甚至拔高到跟海薇一個高度時，他的度依然沒有降下來，反而在海薇的帶動下依舊在上升。他開始感到頭暈，天空和大地在他視野里急旋轉，方向感完全失去了。這個時候他已經很明確的認識到，海薇這是把自己當成流星錘來用了啊。
當他依著慣性直達最高點，開始往下落的時候，拴在腰上的繩子依然繃得緊緊的在拉扯著他。即便皮膚上有了刀劍難傷的鱗片保護，迎面的氣流還是在臉上吹出難耐的痛苦，他奮力睜大眼楮，看著克萊迪爾再一次掠襲之後高拉起，看著巨龍的背部在視野里不斷放大……
在撞擊的前一刻，他奮力抓住繩子轉過身去調整了一下姿勢，雙手抱頭將自己團成一團，用生滿了銳利尖刺的脊背去迎接撞擊。這個姿勢不是很安全，可應該能給對手造成最大程度的傷害。
下一個瞬間，巨大的震動從背部傳來……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當痛苦真正到來時，那種絕望的感覺依然出了忍耐的上限。不，痛苦這個簡單的單詞已經不足以形容此時此刻的感覺了。柳葉飛听到自己的骨骼在振動中扭曲變形，听到自己的內髒在擠壓中移動錯位，嚴重的擦傷更是帶來渾身灼燒一般的感覺。由于背上的骨質尖刺是從脊柱上生長出來的，它們在刺入巨龍身體時受到的阻力幾乎讓他的脊骨一節節地完全脫節……
他懷疑，自己下一刻是不是就要四分五裂了？
然而神力畢竟是神力，哪怕只是一點點也足以給凡人的身軀帶來質的飛躍。化身為殺戮者形態後柳葉飛有著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強壯，即便是以過七十公里的時去撞擊巨龍那樣強硬的物體都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也是拜這種強壯所賜，他連暈過去逃避痛苦都成了一種奢侈的妄想。
數秒鐘後，他從嚴重的暈眩中清醒過來，現自己已經遠離了巨龍，依然在空中被繩子牽引著飛翔。巨龍正在它的背後出痛苦的嚎叫聲。回頭看看，他突然感覺自己的痛苦完全值了，甚至還萌生出一種異常痛快的感覺。
巨龍的背上也是有尖刺的，可海薇應該是精確地選擇了撞擊的落點，恰好撞在巨龍脊背一側的尖刺根部。雖然是晚上，高運動中很難看清東西，可柳葉飛還是看到了撞擊位置那色澤鮮明的濃重血跡，一大塊龍皮從那里剝離下來——有不少龍皮似乎還貼在他的背上。
這樣的戰績讓柳葉飛興奮異常。要知道，雖然克萊迪爾已經圍著巨龍糾纏了很久並且動了十數次突襲，可這些攻擊造成的傷口加在一起都沒有柳葉飛這一擊的成果來的大。
當然，能夠造成如此可觀的傷口，主要出力的還是海薇。雖然是魔鬼，可欲魔並非魔鬼中善于戰斗的種族，海薇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是不錯，畢竟她在空戰中的經驗和技巧還遠不如克萊迪爾。柳葉飛只是充當了武器的角色，而這也足夠讓柳葉飛感到自豪了——古往今來屠龍者也算不少了，可有誰敢直接跟巨龍玩對撞的？
不過，雖然巨龍的傷口不小，可相對它那龐大的體型來說也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皮肉傷，眼看自己正在加回旋即將動下一次攻擊，柳葉飛吐出胸中最後一口氣吼道︰“下次攻擊它的頭部。”
海薇應了一聲，沒有多說話，柳葉飛卻又反應過來——背部那麼柔軟都差點兒把自己撞死了，換成全身堅是骨頭的腦袋撞一下應該真的能把自己撞碎了吧？
這個時候，悲觀的想法在他腦海只是一閃而過，他真正需要考慮的還是如何能給敵人造成更大的傷害。
體內的神力快彌補著他身體的創傷，就連背上幾根折斷的尖刺也重新生長出來。可柳葉飛依然沒有滿足，他下意識地又在全身燃起了火焰，化身為一顆燃燒著的尖刺流星錘。
然後，腰上的繩子突然斷開，柳葉飛再次在半空做起了拋飛的運動。他在天旋地轉的翻滾中幻想著海薇還有另外一根繩子，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海薇、克萊迪爾和暴怒的藍龍在他視野里飛遠離……
六九中文首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