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偷車賊，專偷摩托車，他偷了二十多年。
這二十多年來，他從沒進過局子蹲過小號，警察抓不到他。
他感覺挺驕傲的。
這二十年來他已經偷了四百多輛摩托車，算得上這方面的專家了。
摩托車再轉手賣出，從中自然獲利不菲，
這些年來他掙了不少錢。
甚至靠這個還在市里買了房子。
後來，他想金盆洗手不干了，以後找點正經的事來做。
但他的心里總覺得還空嘮嘮的，好像差點什麼。
他覺得市里的警察太笨，他不好好捉弄一下他們太對不起自己了。
于是呢，他找了一個機會，
偷偷溜到了警察局的門口，在局長的車上用紅色油漆刷了幾個字——“蠢貨不會破案”
這幾個字歪歪扭扭，不怎麼好看，但很有喜感，
他很滿意。
然後跑回家，沒事人一樣忙自己的事。
第二天，室內的報紙就登出了這件事，局里領導的面子都掛不住了。
偷車賊很得意，他覺得自己終于做了一個了不起的事。
可是，高興勁只持續了兩天，第三天他就被抓了。
危害公共安全罪，重判！
他不知到警察是怎麼抓到他的，
就像他不知到前一天晚上人家為了抓他排查了多少個監控錄像。
他還傻乎乎的問人家:你們是怎麼抓到我的？
人家義正辭嚴的告訴他︰正義或許會遲到，但它從來都不會缺席。”
講完了這個故事，方嚴笑了，拍著大腿笑了。
他笑出了眼淚，他笑得近乎癲狂。
黎雲祥卻顯得很憤怒︰“什麼正義，什麼缺席！偷了那麼多摩托車不去抓，在局長車上寫個字立刻就抓到了，說白了就是四百輛摩托車都沒有局長的臉面重要！”
“說對了！”方嚴忽然收起了笑容，聳聳眉毛說道。
“我們在談林寒的事，您講這個故事到底是什麼意思？”黎雲祥說著欠身，幫方嚴倒上茶水。
“臉面，我想說的是某些人的臉面，這才是差點毀掉林天的最大原因，所以，踩斷腿打裁判什麼的都不重要！”
黎雲祥愕然，他愣愣的看著方嚴，滿臉的疑惑。
“不明白是吧。”
黎雲祥點頭。
“當時足協推行青訓，希望能找出培訓出一些優秀的苗子，這個用意和想法都是很好的。”方嚴說。
“是的，任何時候，青訓都是足球系統中最重要的一環。”
“可是，上而行下卻未必效，一年多，省足協青訓部不知道在干什麼，反正決不是在干青訓。”
黎雲祥喝了一口茶，笑著點點頭。
“可到時候總得拿出一兩個球員交差啊，他們急得火燒眉毛。可偏偏這個時候，林天和北木剛剛在U17紅星杯賽上嶄露頭角，省足協青訓部馬上就盯上他們倆了。”
“可這兩個球員也不是他們培養出來的啊！”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天和北木可以代表他們青訓取得的成果，這就夠了。”
黎雲祥怔住，他好像第一次听到世界上還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什麼都沒做卻把所有的功勞據為己有，這和強盜有什麼分別？
“所以，當林天犯了錯，他們也會維護他，保護他，姑息他，就因為他可以代表他們青訓的成果。踩斷了那名隊員的腿，沒關系，打了裁判，也沒關系，反正當初沒有錄像，又有足協保著。一切都可以運作，一切也都不是事。就像他剛剛踩斷人腿的時候，誰能想到，得到的竟是一張黃牌。”
“你是說這黃牌是主席台上的人授意的。”
“不然呢？我猜當時裁判的耳朵里就帶著耳機，沒有主席台那個人的授意，哪個裁判敢在那個時候給黃牌？”
“是啊，必須是紅牌才對啊。”黎雲祥喃喃的說︰“這種事他們都能姑息，那到底是什麼事讓他們給小林子下了那麼大的處罰。”
“臉面。”方嚴笑了笑︰“林天傷了他們的臉面。”
“您是說......那件事？”
方嚴點點頭︰“對，就是那件事。”
“是因為他把沾血的牌子朝主席台舉了起來。”方嚴笑了笑︰“作為青訓的領導，被球員出示了一張沾血的紅牌，他們覺得自尊受到了打擊，權力受到了質疑！”
“啊，是啊！”黎雲祥沉默了一會，又說道︰“可我覺得，這帶血的牌子一舉，代表的是林寒和他們不甘同流的一種態度。”
“對，所以他們用了更絕的方式，直接剝奪了林天在中國的足球職業生涯。”
“但林寒和偷車賊性質完全不同，林寒想決絕的應該是那幫中國足球的碩鼠蠹蟲而並非中國足球本身，可那些碩鼠蠹蟲們卻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把林寒拒在國足的門外！”黎雲祥說。
方嚴點頭笑了笑，說道︰“曾經我也以為林寒這孩子泄的是自己的私憤，現在才明白，真正拿著國家權力泄私憤的是誰啊！”
黎雲祥無奈又長嘆了一口氣︰“可事到如今，小林子的事似乎是捂不住了。”
方嚴捧起茶杯，輕輕的吹一吹，然後細細的品了一口，輕描淡寫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事到如今，我們為什麼要捂？”
黎雲祥愣住，他實在有些無法理解方嚴的這句話。
“為什麼要捂？當然是不讓公眾知道林寒的黑歷史啊！這對他很不利！”
“林寒的黑歷史？我看倒未必。”方嚴冷笑道︰“現在想必有人更希望這件事不要被挖出來。”
“你是說當年的官員？他們不希望，可我們也不希望啊。”黎雲祥鄭重的說道︰“小林就像我們的孩子一樣，難道你不希望他好？”
“我當然希望他好！”
“可踩斷人腿這事，球迷們說什麼也不會理解的。”
“誰說是踩了？”
黎雲祥覺得這老頭要麼是深不可測，要不就是精神有點不好。
為什麼說話總如同是在雲里霧里？
剛才兩個人明明討論的就是林寒踩斷人腿的這件事啊！
“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說林寒踩斷了肖挺的腿，但偏偏官方不能，這也是他們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聲明的原因。”方嚴饒有深意的哼笑兩聲，“因為他們不敢！”
“不要賣關子啦，到底是什麼原因。”
方嚴站起身，走到自己的保險箱前，輸入密碼，打開了保險箱，拿出了幾份文件。
他把其中一份放在桌面上，轉了個方向，遞到黎雲祥的面前。
這是一份處罰聲明︰
“茲有自由球員林天，在紅星杯青年足球錦標賽決賽中鏟斷球員肖挺足踝，並因為裁判員孟凡建出示黃牌後將其打傷，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經中國足協及體育總局同意決定對其嚴肅處理。具體處罰如下︰
1、罰金6萬元；
2、自1998年6月10日至2000年6月9日，兩年內不得從事任何與足球有關活動；
3、永遠剝奪林天加入中國國家男子足球隊的資格。”
落款是中國足協及體育總局。
上面是各級領導的簽名，公章，日起等信息。
這是一份極其正式的官方文件，絕非偽造。
“不......不對，‘鏟斷’！這上面寫的明明就是‘鏟斷’啊！”黎雲祥有些驚愕，又有些驚喜。
他深刻明白這一字之差對于林寒來說意味著什麼。
“為什麼，為什會是這樣，我記得當時的媒體報道中明明說的是‘踩斷’啊？”黎雲祥又補充道。
方嚴平靜的移動手指，把兩根手指放在“黃牌”那兩個字上面，然後輕輕的敲了敲。（m.101novel.com）